透过稀薄的烟雾和明灭的光，我看到了许多古老的人，大约是历辈的祖先。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都有一副慈祥的面容。也许我们家族慈祥良善的性格，都来自于他们累世的传承吧。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不论何人，也不论何事，我们都深信“吃亏是福”的祖训，秉承了与人为善、帮人不害人的家风，爱人胜过爱自己。“文革”时期，学生要斗争老师，美其名曰“破除师道尊严”，学校的墙壁上贴满了学生们揭发批斗老师的“大字报”，否则就被视为“小绵羊”、“封建主义的孝子贤孙”。我父亲抽着最劣质的烟，狠狠地对我说：老师教学生还错了？你要是敢写老师的大字报，看我不打断你的手和脚。整个读书期间，我真的听信父亲的话，没有写过老师的一张大字报，养成了对老师毕恭毕敬的习惯。

环顾四周，我认出了财神、门神、门槛神、屋梁神、灶神、司命神等等，他们是老屋的家宅诸神，一个比一个和睦友爱，在老屋的各处，散发出祥和的光芒。他们礼让、大气、宽容、互敬互爱，各司其命，有条不紊，又明察秋毫，正气凛然。把我的老屋守护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奸佞乖张之气。正如一首歌词所唱：“好的请进来，不好的请走开……”我和诸神们一一点头致意，在崇敬的致意中，他们温柔的目光更祥和了。

还有那些过往的神灵，也在老屋的神龛上高坐。他们和蔼可亲，和合融通，自由地和我的祖宗们亲切交流，没有一点隔阂，仿佛原本就是我们家的一份子。神灵们欢喜地常住我家，一定是因了世世代代仁宅宽厚的缘由。以前那些游方僧道、褴褛花子、挑脚货郎、打铳猎户，都喜欢在我家打尖歇脚，享受免费食宿，以致老屋成为远近闻名的“积善之家”。兵荒马乱的年月，祖先们宁愿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收留救治落单的伤病员，让他们不至于落入敌手，惨遭荼毒。前几年，还有一个当年的伤病红军小战士，现在的耋耋老人，步履蹒跚地找到我家，感谢当年我们家收留2年的善举。“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些高坐堂上的过往神灵，一定是播福余庆而来。

倾听祖宗神灵们的平和细语，听出来一些先贤的名字，原来那些高贤大德也是老屋的常客。历来羡慕书香人家，翰墨飘香，智慧圆融，但世代渔耕樵，与“读”字没有什么瓜葛牵连，很有些自卑。曾经很努力地在“读”字上下功夫，想把自己与“读书”人扯上关系，可惜差的太远，更加自卑了。想想祖宗们的私语，不觉醍醐灌顶，猛然惊觉，一定要精进读书，读书精进，或者可以把老屋装点成“书香门第”，或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