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育春天

一切动词静止，大雪让夜色

奢侈成一片纯白

那些旮旯里的污秽，还有村道上的

凹凸和土坷垃，瞬间从眼角隐退

冬天的神奇在于遮掩

只有灯光遮掩不住，一排排平房

露出红红的脸庞，不小心泄露

新婚小两口带体温的情话，有雪羞红脸

开始悄悄融化，屋檐长出

一串一串嘀嗒

善意的掩埋，终究主动交出真相

雪堆中一粒种子开始自我挖掘

绿色，与冬天贴得最近

大雪擅长拓片春天的脚印

吱吱作响的心跳，翻开一页新日历

所有躁动，都孕育同一个结果——

春天会随黎明的阳光，提前到来

灰烬里的馋（外一首）

没上过货架，没贴过标签

从土里刨出来，从苞谷杆上掰下来

丢进灶膛睁着红眼睛的灰烬里

炙烤，煎熬，挣扎

红薯或苞谷，生米煮成熟饭全过程

是香喷喷的等待

扒开外衣，我像新郎一样急不可耐

红薯嫩红的胴体，甜着也热辣着

舌尖只能舔着，腼腆试探

苞谷脱掉外衣，一粒粒玉米瞪着眼珠

提醒牙齿：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最终，尚未熄灭的炉火帮我加餐

一些灰烬趁机混入腹中

母亲说：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

红薯和苞谷还有一些灰烬

香喷喷，喂大了我的整个童年

小时候那些没被称为食品的馋

一直在梦里咀嚼几十年，至今仍香甜

捕捉年味（外二首）
 

挂着各种车牌的小车，将一车车年味

拖回村里。乡村小路享受城市拥堵

我的雪佛兰遇到几辆儿时的宝马和奥迪

汽车喇叭比嗓门，治好父亲的耳聋

算命瞎子眨眨眼，看到年关脚步匆匆

鞭炮被禁言几年，又狂叫着夺回话语权

农家高挂大红灯笼，红色帐篷摆起流水席

塆子里几年没娶新娘，今年总算喜庆一回

村头的白喜事也很热闹，戏台高搭

三天三夜大戏送走一位爱听花鼓戏的老人

我给父亲带回城里超市买的炒米和麻糖

这以前是老家过年的标配，父亲总是嚼得

满屋子生香。还有糍粑，麻花

腊鱼腊肉和香肠，都已随母亲消失

这些儿时的年味，逐渐被风干成一种奢望

翻遍故乡这本旧词典，里面再也听不到

舞狮子，玩龙灯，踩高跷的喝彩

父母曾说过同一句话：年就是人

那年味就是人味。我挨家挨户捕捉年味

又暗自担忧，十数日后老家会否再次死去

作者简介：束继泉，男，70后，湖北洪湖人，现居武汉。曾在《人民日报》《诗刊》《中国报告文学》《短篇小说》等发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