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的清音敲打着我的记忆，月光朦胧的夜晚，那份思念，沿着老黄牛凌乱的脚印，悄悄爬满山脚。梦里，我在田垄上踩着春天潮湿的格子走回故乡，走向那缕缕炊烟升腾的地方。
燕子啄开了四季的卷首。父亲手中的犁已犁开了土地一冬的思念，母亲在棋盘似的田野播种希望；小沟边那娇俏的野花瓣上滚着晶莹的雨露，酿出一季的芬芳；屋后的枣树正在拔节，一声一声，呼唤着我的名子；屋顶上淡蓝色的炊烟在清风中吟出一首婉约的景，在三月的雨里渲染出一幅淡雅的泼墨山水。三月的村庄，因为炊烟袅绕，而变得富有诗情画意；三月的春天，因为炊烟升腾而充满温暖。
走近故乡，已是黄昏，当一年未回家的我在村口见到那土墙土房的老屋飘出淡蓝色的炊烟，闻到熟悉的饭菜香时，一种温馨慢慢涌上心头。炊烟是乡村的图腾，是游子永恒的记忆，透过炊烟，我望见父老乡亲们为了生活而淌下的艰辛血泪；透过炊烟，我感受了其中凝聚的温暖。
还记得1980那年我自费去省城学习时，父母亲起了个大早，为我烧水洗脸，刷锅煮粥，尽管我告诉父母我是12点的车，不用着急。父母说，不要紧，反正我们也睡不着。在炉前跳跃的火光映红了母亲干瘦的脸，温暖的炊烟轻轻唤醒了村里甜美的清梦。我不顾父母的阻拦，与她们一起在灶前忙碌，银丝满布身体欠佳的母亲因为担忧儿子明日的路途，竟辗转不寐，我何以心安坐享其成？出门时，父亲开始焚香点烛，祈求神灵保佑他的儿子一路平安，学习进步。青烟缭绕中，我的泪悄然滑落，心灵溢满了阳光的温柔。
炊烟是乡村的纱巾，炊烟是父母伫立在村头呼儿唤女的回音，炊烟是一首田园诗的韵脚，炊烟是流传在大西北土地深处的民瑶曲所省略的那部分。而我想说，炊烟是父亲晚归时赶牛吆喝的声音，是母亲井边挑水的背影，是奶奶阳光下沧桑温暖的微笑，是黄昏中那一条平仄如诗、青苔蔓延的石阶小路。我喜欢炊烟升起的宁静，喜欢炊烟飘荡的空灵，喜欢炊烟弥漫的温暖。村庄纯朴的日子在袅绕的炊烟中日复一日地流过，我们在炊烟的凝视中出生、长大、离开，而父母亲则在灶前、在田野里围着炊烟的旋转慢慢老去。
日落，黄昏。七百年前，那远在天涯漂泊的游子在古道西风中，面对着大漠黄土边的人家屋顶上飘袅的炊烟时，我想，他一定如我一样，虔诚地守望家的方向，想念那一份无言的温暖。“孤灯燃客梦，寒杵捣乡愁。”孤灯无眠，捣声如愁，乡愁是一首美丽孤独而又温暖的诗。三月的风，载不动我雾霭般的乡愁，三月的雨，淋不湿我檀香过窗温暖的思念。坐在三月的雨季里，想家。那未完的诗句，掠过春天的衣衫，蜿蜒成一条长满狗尾巴草的小路。
想家的时候，我便是那袅袅的炊烟，吻过乡村清凉的额头，缠绕在父母焚香点烛的手指间。(完)
（编辑：张希）
